萧澜承并没有参与这场战斗。
在明烛天陷入危难、萧澜启与萧澜玥并肩作战之时,他正在凡世,用着不知谁家孩子的身体在母亲午后的凉扇下安眠。
而等他从那一觉美梦醒来之后,他的计划被打乱了,一切都变了。
萧澜玥死了。
萧澜承看着冰棺里萧澜玥的尸身,默立良久。
她爱萧澜启。
她最爱萧澜启。
她只爱萧澜启。
她到死,都在给萧澜启铺路。
萧澜承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。
明明萧澜启成日躲着她,跟她说她最不愿意听的话。明明自己日日陪着她,想办法逗她哄她让她舒心,可她为何就是不愿意看自己一眼?
萧澜承觉得这不公平。
可感情一事,从来就不公平。
萧澜承恨萧澜启。
即便他是他一手带大,即便他全身心信任他,即便他每日叫他“兄长”,愿意把最好的东西分给他,他还是恨他。
他亲手毁了萧澜玥给他铺的路。
他亲手毁了萧澜启对他的信任。
他亲手用斩荒剑刺入萧澜启的胸膛。
他杀不掉萧澜启,也没法用牵心丝控制他,所以他将他锁在了鬼哭崖底,他要他在痛苦折磨中死去,要他永远待在那里不见天日。
从鬼哭崖底回来之后,萧澜承换上了一身华丽礼袍,他擦干净手上的血污,戴上了萧澜玥曾经戴过的王冠,住进了她曾经住过的宫殿。
只是,他还叫人在殿内加了一间隔间。
“尊主。”
带着全脸面具的寒鸮朝他行礼:
“属下无能,做不到起死回生,只能保尸身不腐。”
“尸身不腐?这就够了。”
萧澜承微微弯起唇,打开隔间的门,缓步走了进去。
萧澜玥正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,像是睡着了一般。
萧澜承试着用牵心丝,可她的魂魄散了一半封了一半,他没法控制她。
萧澜承便将她全身骨骼替换成牵心丝,他用那些黑色丝线牵着她的四肢和关节,要她按他的心意做任何事。
萧澜承叫了她很多年“尊主”。
在她面前这样叫,在萧澜启面前也这样叫。
如今,他屈膝跪在床榻边,如他梦想过无数次的那般,将头轻轻靠上她的膝。
萧澜玥的手被牵心丝抬起,机械又僵硬地摸了摸萧澜承的发顶。
母亲的手不如萧澜承想象那般温暖,它很冰,很凉。
但没关系。
“母亲。”
萧澜承闭上眼,享受着这不被打扰的、难得的温馨。
他满足地弯起唇,像稚嫩孩童一般,一遍又一遍唤着:
“……母亲。”
第257章 雾里看花
萧澜承很满意自己拥有的这一切。
他也像被他控制过的那些孩子一般,有自己的母亲了。
他的母亲永远那般温柔,会安静地听他说话,会轻轻摸他的发顶,不论萧澜承经历了多少事、受了多少伤,他的母亲永远在那里,一推开门就能看到。
他贪恋这份温暖,他喜欢与母亲亲近,他几乎日日都要去她身边,同她分享每日发生的事,还会替她按摩捶腿,替她擦拭脸颊和手背。
萧澜承有世上最好的母亲。
除了不会说话,她哪里都让萧澜承满意。
可是,明明母亲已经对他这么好了,他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呢?
萧澜承继续在凡世寻觅着自己想要的爱。
他的牵心丝,控制了太多太多人。
那些人挤在他的生命里,他共享着他们的爱,却也承受着他们的苦与痛。
午夜梦回间,萧澜承有时会恍惚,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,每当那时候,他就会去找萧澜玥,他要趴在母亲膝上,给自己争一点喘.息的时间。
萧澜承原本恨喜欢这一切。
直到后来,他在凡世寻见了一具满意的身体。
那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,是他觉得最好的年纪,更妙的是,那孩子名叫“阿成”。
阿成。
阿承。
阿成的母亲很温柔,她常常会笑着叫阿成的名字,在她身边,萧澜承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松弛。
这一生,他当过很多很多人,恍然回头,才发现自己从没有当过“阿承”。
可是这世上,哪有人喜欢萧澜承?
萧澜承玩弄人心,用情感和利益将身边所有人和自己捆绑在一起,他们敬他怕他,却不喜欢他,更不爱他。
这样好。
这样也好。
有些东西,就是越了解,越不敢轻易去碰。
萧澜承知感情炽热,却也知人心凉薄易变,他可以用其他人的身份尽情享受爱,却不敢自己入局陷入其中。
他太了解,所以太警惕。
他只能像那年初入凡世一般,躲在石头后面,看着别人的幸福,然后出手取代。
可偶尔,他也想当一次阿承。
他想让萧澜玥以温柔目光注视自己,想听她唤自己阿承,想听她说些安慰的话,想听她唱歌——就像她对萧澜启做过的那些事一样。
他为什么比不上萧澜启?
为什么萧澜启拥有那么多,他却什么也没有?
为什么萧澜启能遇见很好的人,有很好的朋友很好的爱人,为什么萧澜启拥有一切,而他什么也没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