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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很多林尽。

    认真做事的、和朋友笑闹的、喝醉酒的、沉沉睡着的……

    弯腰给小园浇水的、被山鸡啄得到处跑的、缓步行在雪里的、以弱对强却丝毫不惧的……

    人类是种很弱小的种族,林尽还是弱小中最弱小的那一个。

    好像谁来都能轻易弄死他,可他却像棵坚韧的草,硬是凭着自己的信念活到现在。

    他帮了很多人,也证了很多道。

    萧澜启不敢看。

    他不敢再往下看。

    他怕那人也会变成一块冰凉的木头,或是变成湖底一块不起眼的石头。

    这种恐惧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。

    “不对……”

    萧澜启靠在角落,紧紧攥着手指,逼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画面。

    他哑着嗓子道:

    “你弄错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朱雀的声音回响在这方小小的空间:

    “吾哪里弄错了?”

    “不对……本尊讨厌他,他是本尊在这世上,最讨厌的人。他不重要,他根本不重要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,他对你不重要?”

    朱雀的尾音略带一丝疑问:

    “那么,既然你讨厌他,他不重要,那他就算死亡或是消失,对你来说,也应当无关紧要吧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听见这话,萧澜启一愣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抬眼,可镜屋内的画面竟已消失了,面前每片镜片重新映上了他的脸,萧澜启看见了无数个自己,他从自己眼里看见了陌生的情绪。

    恐惧、慌乱……

    这本不该属于他。

    错了。

    一定有哪里弄错了。

    “你要对他做什么?”

    萧澜启的尾音竟略微有些颤抖。

    可他问出这话后,再没人回应了。

    “你要对他做什么?!!”

    萧澜启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了一遍又一遍,却始终无人应声。

    他几乎没有一瞬犹豫,立马催动魔纹寻迹,只是不知是他先前损耗太多还是精神太过恍惚,他的寻迹并没能成功,反倒反噬了自身。

    萧澜启吐出一大口血。

    一片猩红落在镜上,总算挡住了那些恼人的画面。

    萧澜启眼前略微有些重影,他闭眼甩甩头,试图让自己的视线清晰些。

    而后,他抬起手,用指尖沾到的血,在镜面绘出自己魔纹的纹路。

    随着他每次落笔,青粲色光芒便在血迹间浮动,随着最后一笔收势,萧澜启身上魔纹以从未有过的强势气息扩散而出。

    他终于离开了那方镜屋。

    彻骨寒风袭来,暴雪在冰原肆虐,萧澜启倒在冰层上,七窍缓缓淌出猩红的血迹,头脑与意识翻搅成一团。

    萧澜启蜷在冰层上呛咳着,咳出的血越来越多,染红了纯白的冰面。

    恍惚间,他似乎看见了冰层下的人影。

    萧澜启一怔,他用掌心化开冰层上的浮雪,看清了藏在其下的人。

    找到了……

    找到了。

    只是林尽在冰层下紧紧闭着眼,萧澜启不敢看他的模样,他只想尽快砸开冰层,想把他救出来,想摇摇他,让他别睡了,醒醒,别闭眼,像死了一样。

    可这冰好坚硬,萧澜启全力一拳砸下,竟也只能在其上留下几道不明显的裂痕。

    这不是普通的冰。

    这是朱雀玄冰。

    混蛋……

    萧澜启不知道是否是他或林尽做了什么,才惹得那死鸟这样针对。

    杀了他……

    他定要杀了他!

    竟敢……他竟敢……

    萧澜启看着冰层下似毫无声息的人,双目通红。

    他似不知疲倦一般一下下砸着冰层,待到表面碎裂,他怕接下来的重击伤到冰层下的林尽,便选择将崩云碧火燃在手上,凭蛮力生生去扒那裂开的玄冰。

    纯白冰面很快被染成刺目的红色。

    到了最后,萧澜启五指几乎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,其上满是磨出的血和冻住的霜。

    不过,好在,他终是碰到林尽了。

    他将林尽从冰层下挖出来,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,用沾满血迹的大手抚上他的脸颊。

    他的指尖甚至有些许颤抖,不知是因为疼痛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。

    “……讨厌鬼!你别装死,你醒醒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林尽靠在萧澜启怀里,头发被白霜凝成一缕一缕,惨白的脸颊被染上几道刺目的血痕。

    大概是感受到了温暖,又或是萧澜启的呼唤当真有用,他微微睁开眼睛,发出的声音微如蚊呐:

    “你……又找到我了?”

    “废话。”

    萧澜启看见林尽还能睁眼,还能说话,一颗心在那一瞬间突然就安定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淌下的血泪,又用袖子蹭干净自己在林尽脸上留下的血。

    做这些的时候,他发现林尽在发抖。

    自从认识林尽以来,萧澜启从未见过他如此凄惨的模样。

    人从水里捞起来又封在冰里,身上大片大片的血痕还没凝固就冻上了白霜,身上完好些的皮肉也有了冻伤的痕迹。

    看见这些,萧澜启的魔心又在痛。

    也不知,他究竟染上了什么无药可医的病症。

    他应当很痛,也很冷吧。